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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出岐山:诸葛亮是为兴复汉室打一剂强心针?还是因为个人之好恶?

作者:lanke 时间:2021-01-15 22:27:16 点击:10691

时为公元227年,蜀汉建兴五年,魏太和元年。汉相诸葛亮上疏汉帝刘禅一封千古名篇《出师表》后,提兵北上,军屯汉中。由此揭开三国后期最可歌可泣的史诗序幕。在后世的演义和传说中,这一系列军事行动有一个统一的名字——六出祁山。


诸葛亮终于出兵了。

时为公元227年,蜀汉建兴五年,魏太和元年。汉相诸葛亮上疏汉帝刘禅一封千古名篇《出师表》后,提兵北上,军屯汉中。由此揭开三国后期最可歌可泣的史诗序幕。在后世的演义和传说中,这一系列军事行动有一个统一的名字——六出祁山。

稍晚些时,洛阳城中的魏帝曹睿得讯。曹睿的情绪莫名紧张之余,毋宁说掺杂着一丝细微的放松。该来的总算来了。

建兴五年,汉相诸葛亮47岁。从建安十二年草庐隆中对起,这一仗,他已等了整整20年。

建兴元年,汉吴联盟重新缔结。建兴三年,克复南中。一直等到建兴五年。其时刘备大败的余波已经消弭,继位的刘禅地位已巩固。讨平南中,不但剪除了北伐的后患,更重要的是练了兵。蜀中钱粮丰富,厉兵秣马。魏国正值曹丕新丧,曹睿继位。一切有利因素似乎都已在本年汇聚。于是,诸葛亮上《出师表》,出师北伐。

他在《出师表》中写道:“今南方已定,兵甲已足,当奖率三军,北定中原,庶竭驽钝,攘除奸凶,兴复汉室,还于旧都。此臣所以报先帝,而忠陛下之职分也。”

20年前说过的话,诸葛亮从来没有忘记。

司马懿正式在军中亮相

和曹睿方面不同,诸葛亮为此战准备极其充分。虽已誓师出兵,却又按住兵锋,迟迟不进,不能视为有意拖延。诸葛亮有深远的用意。

汉中地理特殊,秦岭绵延千里,将关中平原和四川盆地隔绝南北,构成蜀中不可犯的天险。千百年来,仅有少数道路可以通行。自东而西,即为子午道、傥洛道、褒斜道、陈仓道。由此再西,从沔阳沿西汉水北上,经略阳,出武都、西河而入雍州,是为陇西大道。这条路的终点,就是大名鼎鼎的祁山。汉中,就是这些要道的总枢纽。

曹睿或者说魏国的问题,就是只要诸葛亮待在汉中一天,他们就拿不准诸葛亮会从哪条道出来。

其时雍、凉一带,在魏国已属边陲,又有氐、羌诸部活跃。加之若干年间对蜀无战事,相对已属薄弱环节。即使已经吸引魏帝曹睿的注意,但想在短时间内用重兵封住出蜀各个要道,绝无可能。如果贸然出动没拦到诸葛亮,任蜀军纵情驰骋,则必然十分被动。蜀汉以一州之地,能频频向国力远胜的魏国挑战,这个地理上的不对称占了很大因素。倘若诸葛亮不管不顾,捡一路杀来,倒也罢了。但诸葛亮不动,于是曹魏的很多人都体会到了刀悬在脖子上不落的感觉。

此外,诸葛亮还在等孟达。

孟达本属刘璋、后归刘备。在益州时与法正、李严等人交好。建安二十四年,关羽兵败。其时刘封、孟达驻扎上庸、房陵,托词不救。建安二十五年,孟达因此投魏,受到曹丕的赏识与重用,得任新城太守。曹丕死后,孟达担忧根基不稳,托李严迂回与诸葛亮重新联系,意图重新归蜀。孟达为人反复,其人本不足道。但他手中的新城郡在这盘棋中分量格外重要。如果诸葛亮能掌控新城,就相当于蜀汉在近十年后重新拥有了通向荆州的入口。此后近可威胁荆襄,远可遥指洛阳。曹魏的形势将更加被动。更重要的是,以荆州、关中为进攻之两端,进可克敌,退可自守,正是当年诸葛亮隆中对的核心设想。这个设想看起来已触手可及。

然而在紧要关节,一个人出手扼杀了孟达的行动。此人就是司马懿。

这时曹睿的四大辅政,曹真在西,曹休在东。中央荆襄一带在曹魏时代的主持者大将曹仁已于数年前去世。

于是曹睿启用司马懿填补这个空缺,以骠骑将军督荆、豫二州诸军事,屯于宛城。司马懿也成为四大辅政中第三个手绾重兵身居方面的人,正式在军界亮相。他的第一个功绩,就是诛杀孟达。

这一仗充分发挥了司马懿“刚断英特”的个性,打得极其果断。史书声言八日倍道一千二百里,虽有吹嘘之嫌,但确实使孟达措手不及,蜀汉、东吴也都来不及救应。孟达身死。蜀汉试图进控荆州的努力也成为梦幻泡影。

此后的一系列战事峰回路转,令人目不暇接。起初,汉军势如破竹。南安、天水、安定三郡不战而降。赵云邓芝的偏师也成功吸引了曹真的注意。但此后张郃部迅速赶到,与汉军前部马谡在街亭展开激战。这一战的结果,人所尽知⋯⋯

蜀汉第一大将竟然缺乏实战检验

蜀汉败了。

有些令人难以接受。但无须讳言,败了就是败了。直接当事人马谡被严肃处理。不管是诛杀还是下狱死,总之是死了。负总责的诸葛亮上疏请罪,自贬为右将军。但这次战败的余波还只能说刚刚开始。围绕这一仗到底为什么败,反映了哪些问题,究竟该谁负责,众口纷纭,直到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。

身在意见的漩涡中心,作为北伐的总策划和总指挥,在这关键时刻,诸葛亮自己却显得格外沉默。在史传中,我们只能找到诸葛亮的这样一段话:

“大军在祁山、箕谷,皆多于贼,而不能破贼为贼所破者,则此病不在兵少也,在一人耳。”

这句话历代都被视作诸葛亮的自我批评。但它其实隐含着更多的东西。“一人”者,具体指挥官也。在这里即诸葛亮。仗打败了,诸葛亮当然有责任,而且是首责。无法推脱。

蜀汉是小国,魏是大国。这决定了蜀汉是要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灵活多变的消灭敌人,积小胜为大胜,以战养战,不断壮大,最终取得胜利。这需要极其坚实的组织和大量的精干人才。双方的硬实力其实就是那么多,归根结底是要拼人。

所以诸葛亮才会在明知马谡经验资历均不够的情况下,“违众拔谡”。马谡在战略上是领会诸葛亮的,年仅39岁。诸葛亮实际是在培养他做接班人。街亭一战倘若能胜,对马谡无论历练或威望都是理想一阶,可他还是赌输了。聊以慰藉的是,这一战后,一个来自天水的年轻人进入诸葛亮视野。此人名叫姜维。

一生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刻

蜀汉一次北伐,以失败告终。就在建兴六年中,魏国东线,陆逊领衔的东吴军在石亭大败魏大司马曹休,曹休愤懑而死。年末,诸葛亮再次起兵,是为二次北伐。

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,能够重新组织攻势,可见一次北伐的败北对蜀汉硬实力损害并不是想象那么大,但影响深远,后果也极其严重。蜀汉被国力和人才双重限制的战略破绽在第一次战役中暴露无遗。魏国迅即做出应变。在诸出蜀要道布置起严密防御。诸葛亮由散关故道北上,甫一兵出,就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坚固堡垒。

郝昭镇守的陈仓城!

史书记载,诸葛亮全力攻打陈仓,郝昭百般防御,昼夜相持二十余日。诸葛亮拿不下陈仓,曹魏援兵已至。二次北伐无功而返。

战争进入了曹魏最喜闻乐见的局面。这正是诸葛亮所刻意避免的。

好在蜀中尚有地利可用。建兴七年春,诸葛亮再次出兵,是为第三次北伐。这次舍弃已被陈仓扼住的散关故道,改走陇西大道。先派陈式攻取武都、阴平两郡——这两郡先前已被曹魏战略性放弃,攻取难度并不大——诱魏雍州刺史郭淮部出战,诸葛亮亲率主力前至建威。郭淮退走。诸葛亮也并未追击。在建兴六年春至七年春的一年多时间里,蜀汉已相继用兵三次。无论士卒或后勤都已不免疲惫。小胜则止是可以接受的结果。

这时发生一件大事,东吴孙权称帝了。这件事在相当程度上分散了蜀汉与魏的注意力。此后,这一年在三方互相观望中度过。

蜀汉建兴八年,暨魏太和四年。在基本确定了江东孙权无大战之志的情况下,魏国出兵伐蜀。民间传说“六出祁山”,但由诸葛亮主导的北伐总共只有五次。差出的一次就在这里,此处不赘述。这次伐蜀有三件事值得注意:一、充分证明了在蜀汉有备情况下伐蜀的难度。二、新由骠骑将军升为大将军的司马懿,与曹真并列成为伐蜀的主将。三、这次战役后不久,曹真就死了。

短短三年之间。曹睿连续失去曹休、曹真两位辅政宗族大将。在领兵的另一位辅政司马懿因此愈加醒目,并越受曹睿的倚重。在历史机遇和本身才能的多重作用下,司马懿终于被推上前台,站到和诸葛亮对话的第一线,并由此奠定了司马氏雄图伟业的基础。和电视剧不同,这里只有冰冷计算,并无虎啸龙吟。

蜀汉建兴九年,诸葛亮再出祁山。是为第四次北伐。司马懿统军与战。这次直接对话的结果是,魏军大败!这是真正的大败,因为诸葛亮重创的是以司马懿为首的曹魏雍凉一代主干力量。更要命的是,诸葛亮还成功抢割了魏军的麦地,一举解决了粮饷问题。司马懿则继大败之后,又要面临断粮的危险。全军崩溃只差一线。这是诸葛亮一生之中距离胜利最近的时刻。但就像传说中阻止岳飞直捣黄龙的十二道金牌一样,在关键时刻,一封来自后方的告急文书停下了诸葛亮东进的脚步。诸葛亮不得不班师后退。事后查明,这是负责后方镇守的李严谎报军情。李严因此承受了严厉的问责。然而再怎么处罚李严,良机一去即不复返。

于是,历史终于走到了五丈原。

蜀汉建兴十二年,诸葛亮再次起兵北伐。这次北伐,诸葛亮舍弃了常走的陇西大道,改由褒斜道进军。也就是说,这条路压根不经过祁山。诸葛亮前后五次用兵,真正出祁山的也只有第一次和第四次。第五次循褒斜道进兵,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之势。无论是进攻的诸葛亮还是防守的司马懿都清楚地知道,这很可能就是诸葛亮最后一次北伐了。从建兴五年到十二年,前后8年,蜀汉一国的存亡成败全压在诸葛亮一人的肩上,54岁的诸葛亮已油尽灯枯。司马懿对此的评论是“食少事烦,其能久乎”。

早已在前次失败中学乖了的司马懿,这次的应对非常简单。扼守要冲,绝不给诸葛亮战略决战的机会。

这年八月,诸葛亮病逝。

王朝各势力的动员与凝聚

那么,诸葛亮北伐到底有没有意义,乃至是否为了一人之好恶而将整个国家拖向穷兵黩武的深渊?

我们从后世逆观历史,经常会产生一种宿命般的错觉。其实历史虽有规律可循,在大框架下也能呈现一定的因果,但在细节上却充满随机的变化。这些随机于后世不可假设。然而在具体环境的具体人,比方说建安五年的诸葛亮,他不可能精确地掌握未来所有变数。蜀汉出兵在魏国能引起多大震动,曹睿当如何应对,曹真的具体才略如何。乃至曹真于数年后亡故,魏国又出了个司马懿,这都是当时所难以定论的变数。即以司马懿而论,如果不是曹休、曹真两大宗室辅政相继亡故,恐怕也轮不到他独掌军权,以至势力逐渐坐大。则世族固然仍能渐渐侵吞曹魏,另立天下。但到时宝座之上是否还姓司马,则殊不可知。哪怕诸葛亮能料到马谡出阵必败,他也不会派马谡了。正如我们在这篇文章之首说过的,建兴五年诸葛亮的出师,是经过长期充分准备的,水到渠成之作。

北伐实际上是给蜀汉重新树立一个新目标,是王朝各势力的动员与凝聚,是蜀汉乃至大汉王朝的最后一针强心剂。说到底,诸葛亮并不只是北伐的主帅,而是这个王朝有实无名的当家人。所以北伐亦不是一人一时的意气,而也是经过综合深邃考量后的结果。当年曹操和袁绍各言己志。袁绍说“吾南据河,北阻燕、代,兼戎狄之觽,南向以争天下”,曹操说“吾任天下之智力,以道御之,无所不可”。其实考诸葛之生平,又何尝不是任天下之智力,无所不可。只是终诸葛一世,始终兢兢业业,任劳任怨,谨守臣子之本分。以至李严、廖立均为诸葛亮亲手处分,仍感怀诸葛毕生。

一个人能做成这样,其功业如何,早已不是很重要的事了。(来源:国家人文历史)